明明如月

喜欢的尽头还是喜欢。

【阳顶天】——生贺

艾蒿特有的芬芳合着角黍的甜香萦入鼻息,轻易牵动口腹之欲,连着两日硬嚼干粮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,今日 少不得要犒劳一番腹内作乱的酒虫。栈内人声嘈杂却也懒得去顾,目光毫不迟疑落在那正倾斜的坛口,清亮酒液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,准确的在碗底替自个寻了个安身之地。


鼻翼翕动 浓郁酒香扑面而来,便连这夏日带来的燥热也清减两分,绵甜甘冽,清亮爽净,想不到这样的小酒肆里也有这样的好酒,难怪这么会子功夫已然人声鼎沸,来客络绎不绝,下回 需让说不得背上一口袋回去,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,也正应教中那一句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


略显仓促的脚步声映入耳帘,执碗的动作稍顿,这也怪不得自己做了这惊弓之鸟,平白无故这破败酒肆里闯入这许多练武的行家到底是件稀罕事。


寻常百姓哪见惯这提刀拔剑的江湖人,须臾间竟是散了个干净,空气中混合的香料与汗味便也飘散许多,却不知那店家先收了银钱不曾,否则 这数十坛的好酒岂不要落个血本无归。


摇头叹息两声,自顾自地将那碗里的酒水饮尽,方抬眼去瞧那打头的道长。三十四五的年纪,生得面白短须,也算挺拔俊俏,只这怀里不伦不类的抱着个襁褓。


且见那一袭粗布衣衫的小子略一拱手,嘴上功夫却利“道长如此相护这婴孩,莫非甘做朝廷鹰犬?小子不才,崆峒常敬之今日领教道长高招。”这声说得大,似乎是怕这数十号人听不清自身名姓,这崆峒派竟也越发登不得台面。


小道长尚未言语便有人应声附和,活像那尚咿呀学语的孩子做了甚么十恶不赦的大事,必要就此一剑结果她性命,免其为祸武林。


“稚子何辜,即便她确是那察罕特穆尔的女儿一样罪不至死。”


这话掷地有声,便是自己也不由扬了眉峰,却不想还有半句又续。


“今日,咱们且绕她一命,往后用其要挟那汝阳王岂不快哉,便是青楼瓦舍她也住得。”


世人皆道明教杀人如麻,是邪魔外道,此刻 这无名酒肆里这一派自称君子的武林正义之士也不外如是,甚至 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
闻声 双目微凛,这入喉的酒水似也变了味,抬腕轻拍桌面,剩余那半坛子酒水自坛内迸溅开去,便如水箭笔直冲出,嗤嗤有声,登时刀剑落地之声清脆悦耳。旋身而起,在那‘假道长’未回神之际已将那婴儿捞将过来,抱个满怀。


裹在襁褓里的娃娃可不知现下是何光景,仍瞪着那一双溜圆的眼睛,白嫩小手时不时招摆一二,活像是在同自个打起了招呼,好一句稚子何辜。


顷刻间,同这一众‘武林豪杰’拔剑相向的俨然变成了自己,面色稍沉 眸中锐利不减,那先前丢了拂尘的道士单手摁着渗血的手腕,那杀意几乎随着那飘散的酒香一块浸透己身。


跌宕至今,看尽江湖百态,死生浓淡,今日里却仍觉这一拨人面目可憎,连带着的好心情尽皆散去,唯余怀里这点重量,算得真实。


“你是何人,我们崆峒派的事儿你也敢管?!”稍抬目落人面上,只见其长剑过锋 铿锵刺来,打得竟是这个主意,然 到底差距甚远,纵然顾念着怀中婴儿,掌风扫去仍是折了那百炼精钢。


“诸位若再苦苦相逼,莫怪阳某无礼了。”若非念及他们也算抗元之心未改,这事定然不能轻易结果,后头的话也无需再听,振袖拂衣去。


小娃娃生得讨人喜欢,教中兄弟多是男子,尚未成亲者不知凡几,哪见过这么嫩胳膊嫩腿的女婴,便是自个也只当抱了个包袱,没两日小丫头圆乎乎一张脸已瘦了两分。


午时将过,范右使已传了信儿回来,果不其然,而今大都整个乱做一团,那汝阳王府更是闹得人仰马翻,丢了小郡主岂非天大的罪过。


昆仑山这地界纵然山清水秀,水土宜人,一大帮子男人仍是照顾不了孩子的,遑论这丫头挑剔惯了,寻常的米糊蛋羹竟是一点儿也不往下咽,这日子到底是不能凑合的。


轻点小孩鼻尖,只听得她咯咯声脆,软乎乎一双小手挥将过来,勾着食指,咂着嘴巴 分明是饿的。


垂目瞧她天真童颜,心中思忖又添,明教教义本为行善去恶,众生平等,便是以驱逐胡虏鞑子为己任,却仍不该累及无辜,纵然是他察罕特穆尔,本座仍会在战场上赢他,也罢 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便也是为大都百姓再得几天安生日子。


将怀中安心睡着的孩子仔细放在那镶了金边的摇篮里,掖好被角,抬步要走终究是放心不得。略做沉吟,耳畔瑟风起,抬手扯下腰间配饰,施巧劲掷于廊上,砸得瓦片跌落声沉闷,隐于暗处只等着那察罕特穆尔推门而入方辄身离开。


唯余一句轻似耳语“丫头,好好活着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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