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如月

喜欢的尽头还是喜欢。

【大宋少年志】——元伯鳍

初秋将至,尚未脱离夏日的浮躁,便是三两秋雨兜头也不济事,所幸是晚间,靛青衣衫裹身便已足够,配着和煦暖风,倒也无需顾忌汗流浃背黏湿衣衫。


夕阳西下,弦月未归,映得这一片天地晕染上暮色,炊烟袅袅,无疑又是晚饭时节。


放了课的儿郎们成群结队地疯闹着,恨不能将这一日里挨先生的气尽皆泼洒在对方身上,甚至连少年义气也牵扯不上,委实太年幼了些。


犹记少时,初见幼弟,那人约摸也是这般年岁,没被娇养过的孩子到底要知事太多,从人言语行径中,无一不彰显着对元家的厌恶,倒不能说什么深仇大恨,可孩子单纯的喜恶更是坦荡的令人咂舌,念及此,心下也兀自柔软两分。


细雨润秋风,一阵阵密密麻麻,颇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味,前时还嬉闹着的孩子们忙不迭的往家里窜,想来被教导着不知凡几,淋了雨是要生病的。


“啊——”稚嫩童音入耳,转目望去才见一七八岁的孩子正跌在一旁,想来阴雨湿滑,仓促间磕了哪儿,许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,摔了一下半晌竟也没从雨地里爬起来,只抽噎着鼻子小声啜泣着。


无奈摇首,只好从倚靠着的槐树旁起身,拖着条跛腿缓慢地走过去。大抵是不甚严重,领着走回来的功夫小孩已经擦干净了眼泪,唯身上的衣物尚沾着泥水,显得好不狼狈。


“回去换身衣服。”槐树茂密繁盛,此时也可勉强做得遮蔽之用,取出手帕擦干净人面上水痕。


“是,新买的衣服,入学拾掇的,脏兮兮的回去…俺娘会生气。”小家伙捏着衣服下摆,眼神却很坚定,难怪方才趴在雨地里不起来,保不准打得是苦肉计,反倒是自己无端插上一脚。


这雨来得快,去得也快,半盏茶的功夫已经雨霁天青,连带着那股子燥热尽消,解下靛青长衫将小孩裹了两圈,廖胜于无。


“多谢,先生。”


走南访北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称呼,兜兜转转也流浪过不少地方,最终还是选择回到最邻近边陲的地方,魂归故里不外如是。


不远处隐有脚步声传来,探头探脑望将过来,可能是雨停后惦念着摔倒的同伴,小家伙们倒是不约而同重新回来。眼见着小孩蹦蹦跳跳地过去,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现下这一拨倒是全都安安静静同自己一样蹲在这树下,活像他们的先辈,茶余饭后围在树下纳凉,时不时闲谈一二,一天的乐趣所在。


曾几何时,军中兄弟休憩之余也如此刻席地而坐,大口喝酒放声嬉闹,闲散时光从来短暂,因而更是奢侈,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太多,一句荣耀便困住他们一生,偏那却是一场注定要输的仗,一场…赌博,九千人,连场豪赌也算不上,所谓赤胆忠肝。


“后来呢?”


嘈杂幼音传来,才发觉那一群孩子眼中的光几比穹上星子,热血,太过年幼的岁月连背叛二字也读不甚懂。所能明了的不过是,鲜血喷溅,尸堆如山。


“后来啊,他们打了一场大仗,一场顶天立地的扬威之战。”


“他们赢了嘛?那个将军,那…那个叫梁寻的小哥哥?还有,会做一手好菜的厨子,总是半夜想家偷偷哭鼻子的小白?还有,还有总能提前发现敌人动向的斥候,啊,对了…差点忘了三年才等到媳妇儿来信,知道自己终于做了爹的老孙头,这场仗打完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!”


尘封许久的记忆破壳而出,鼻息间重萦那洗不净的血腥气,经年风沙吹不净祁川上空的冤魂,滂沱大雨淋不灭那愤怒的哀嚎,怎样的计划需得人命堆叠,一条性命又哪够偿还,一了百了,那日死得人里凭什么没有一个元伯鳍。


不止一次想把自己随便填进哪场战争里,祁川再战米禽牧北那一剑差之毫厘,扒开坟墓从里面爬出来的那一刻,才知道,死也算一种奢侈。


宋,辽,夏终于取得相对平衡的状态,而自己浑浑噩噩游离世间,转眼已是七载,偶有听闻官家重设秘阁,七斋如旧,而仲辛到底和赵简有情人终成眷属,也算另一桩美谈。


“没有后来,是,他们胜利了,即使那已经是很久之后了。”


这一双眼睛已看了太多,想来兄弟们不会怪元某太过惫懒,便于此处落脚也好,祁川肆意的血腥气唯有在此处最为浓烈。


布衣钗裙的母亲大声叫嚷着各自的孩子回家吃饭,于是,十来个儿郎尽皆散去,唯留一个,那是最开始便坐下的那个。


“你母亲在唤你。”


小孩嘴唇翕动到底没说出些什么,只把身上那件自己的靛青长袍递将过来。


女人许是见不得自家孩子这般磨蹭,大步走来提拉着孩子半湿的后衣领便往回走,转而小声絮叨着以后不许再往这儿来,稚童呐呐不堪言,半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。


隐隐传来女子猛然拔高的嗓音。


“你懂什么,他有病的!”


评论

热度(1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